第二十六章 责惩-《夜行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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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你的武功袭自令堂?”

    “她留下的心法口决,还有该知道的一应事务,让我背了很多遍。”素颜有点怀念,静静地看着水中明灭的波光。

    “包括修习的代价?”

    “所有的一切,她也告诫过不要练至顶峰。”

    “你没听。”平静的声音微带责备。

    “没别的选择。要活下来杀死教王,必须有足够的功力。”她不以为意,掀开衣袖呈露出纤细的腕,“这样柔弱的筋骨,力量速度都不够,做七杀都很勉强。”

    纵然尽了最大的努力,还是差点丧命,假如他不曾赶回来的话。孩子似的身体有助于避过贪婪的视线,却也令体力远较常人逊色。

    “你计划和他同归于尽?”他望着如水星眸,那里没有一点后怕。

    “那样的结局不错。”她承认,纤指弹落了裙摆上的柳絮,“已是我所希冀中最好的一种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选择逃走?”他极轻地低询,“你娘并不希望报仇,只想你好好活下去。”

    迦夜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以前也有人这样对我说。”她低下头,河水轻拍船身,连带船体随波起伏,神情有些恍惚,一时弄不清身在何方。

    “淮衣?”

    每次异常都是因为那个人,并不难猜: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
    黑亮的眼睛雾蒙蒙,仿佛笼了一层迷离薄烟,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他和你有点像。”说着说着,她自己开始发呆,“是个很好的人,非常——”

    他轻轻应了一声,等她说下去。

    “只有他救过我。”她收起双腿,抱着膝盖回忆,“就像你和九微,从淬锋营里杀出来时,我经验不足险些丧命,他替我挡了一剑。我成了七杀,他碍于身份做了影卫,一直照顾我,再后来——”像被什么惊破,她中断了梦呓般地回想。

    凝望着她的脸,他放弃了探问。

    远处楼船上的歌声遥遥传来,哀婉而伤感,像雨落琵琶弦一般凄怨悱恻。

    蓦然闪过了一线念头,他冲口而出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因为我和他很像,你才——”才对他格外照拂。这个可能一旦泛起,心宛如箍紧般难受,竟害怕她承认。

    迦夜没有正面回答,微润的眸子看了他一眼,复又垂落下去。

    “他和你一样想回中原,这里有人在等他。”模糊的自语像在心底埋藏了许久,“所以我来替他看看,若能去换他多好,反正——”反正不会有人等她。记忆中的江南山水依旧,不见眷恋,只剩惆怅,仿佛走入一个早已失去的梦,只更清醒地明白再也回不去。

    清颜寂寞如雪,他忍不住拥紧了她。虽然柔软的身子就在怀中,却像随时可能消失,无由地盈满了不安。什么都不重要,哪怕她只是透过他去补偿另一个人,种种的因由仅是歉疚他也不在乎,初时的窒闷忽然无足轻重,反而生出了庆幸。

    那条黑暗冰冷的血腥之路,曾经有一个人给她如斯温暖,赢得全心信赖,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一块柔软之地。

    真是一种幸运。

    “星夜行船,谢三公子和叶姑娘真是好兴致。”

    突兀的声音划破了宁静。

    数十丈外,一艘豪华的楼船灯火通明,远远驰近,华服男子凭栏而立,距离虽远,话语却似在耳边一般。

    对视一眼,谢云书松开佳人,起身拱手。

    “一别月余,不知世子何时来了扬州?”

    船头立着的人,正是南郡王世子萧世成。曾经剑拔弩张,见了面却仍是客客气气寒暄有礼,不知情的必以为是莫逆。

    高大的楼船歌乐不休热闹非凡,无数丽人簇拥笑语,莺声呖呖,仿佛一个水上温柔乡。这边的几人也走了过来,白凤歌恨怨重重地盯着对方,对着月余前企图毁家灭门的仇人,无论如何伪装不起来。

    宋羽觞暗地留意船上的种种,谢曲衡身影如山,场面上拱了拱手,实则全神戒备。

    萧世成浅笑回礼,身后一群珠光鲜亮的美人好奇地探视,极有兴趣地盯着谢氏兄弟与宋羽觞,叽叽呱呱议个不停,混杂着各地的方言口音,不乏异地胭脂,想必是南郡王从四方搜集而来。

    “托谢三公子之福,好容易处理完南郡琐事,陪家父至扬州办事,不想在此偶遇,真是有缘。”

    说得轻描淡写,背地里不知切齿几回。

    迦夜掩住一缕笑意,懒懒地倚在软椅上,没有起身的打算。四翼消失了影踪,定然是躲进了船舱,大概正从门缝窥探。

    泛泛地闲谈了几句,萧世成对着迦夜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叶姑娘的伤势可好?看似清减了许多。”

    她皮笑肉不笑。

    “请世子恕我体弱未能见礼,近日天热,伤处屡屡反复,总不大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萧某之过,改日送上灵药为姑娘补补身子。”男子展颜一笑,竟似真个抱歉。

    “多谢好意,不敢劳世子挂怀。”她牵了牵嘴角,不怎么有兴致敷衍。

    “左右几位也是去扬州,可否赏些薄面同舟共游,人多也热闹。”萧世成微笑致意,身边的丽人听了雀跃,毫不忸怩地抛过妩媚秋波,大胆地言语邀约,皆是冲着谢云书等几名男子。

    “世子盛情相邀却之不恭,怎奈虚乏消受不起,不敢败了世子游兴。”不咸不淡地说着套话,迦夜心下好笑。毫无热情地推脱顿时惹得众美人娇嗔不快,嘴上不说,频频的白眼煞是明显,及至扫到左近的男子,又转成了爱悦。

    谢云书对众多火热的目光视而不见,立在她身边守护,神色淡淡。

    “既是如此,萧某待至扬州再寻机宴请,届时请诸位务必赏脸。”

    “世子客气了,到扬州自然由谢家做东。”谢曲衡言辞隐带锋芒,“怎敢反让世子劳神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有缘扬州再会。”

    萧世成对着谢曲衡拱手,笑笑地扫了一眼迦夜,转首叱令船夫驶开。奢华富丽的楼船渐渐远去,谢云书低头看了看,迦夜没事人儿一般地拨弄着冰块,全不在心上。

    “萧世成似对叶姑娘甚有兴趣。”宋羽觞忍不住道了出来,留意她的反应。

    “宋公子似对那些美人甚有兴趣。”她侧手支颐,不冷不热地轻讽。

    讨了个没趣,宋羽觞窘了窘,谢云书捺下了笑意只作未闻。

    四翼从船舱中钻出来,对着遥远的帆影嘀咕议论。

    “还好躲得快。”

    “看见了又如何,横竖是得罪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怕他?”

    “我看怕的人是你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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