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九章 岁月无非一页书-《赤心巡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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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海风卷浪,像是卷过了一页书。

    这条因果线上没有意外。

    冥冥之中那圆睁的慈悲的佛眸,只是轻轻一眨……

    一个世界已合幕,一个世界又拉开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哗啦啦!

    鲍玄镜把脑袋从水盆中抬起来,仍然圆睁着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,面上的浅绒也都湿润。

    单看这张脸,的确是精致的贵公子。

    他的眼神非常复杂,恐惧、愤怒、痛苦、恶毒,而又一霎都清空,只剩下寂寞。

    只有曾经感受过永恒的存在,才能被时间腐蚀出这样的寂寞。

    在幽冥大世界里的永恒的确算不上真正永恒,因为幽冥大世界本身也不能永恒存在。在幽冥大世界里的不朽也算不得真不朽,因为一旦毁掉幽冥大世界,不朽的特性就会消失。

    所以生活在幽冥大世界、且在幽冥大世界里拥有绝巅之上伟力的幽冥神祇们,认真计较起来,只能在超脱前面加一个“伪”字。

    幽冥神祇和幽冥大世界绑定如此之深,在幽冥大世界之外,甚至只能保持衍道层次的战力。

    这在对抗绝巅之上的对手时,显然缺乏竞争力。

    如果在幽冥大世界之外,对整个幽冥大世界进攻,强如幽冥神祇,也只能进入无限期、无止歇的防守。甚至有可能被活活耗死——历史上的确有这样痛苦的陨落经历。

    所以今天的幽冥神祇,才一个个那样“懂事”。

    懂事的孩子,都有不快乐的童年。

    所以白骨尊神才不顾一切地要离开那里,要追求真正的不朽和永恒!

    但总有人,要挡他的路。

    鲍玄镜认认真真地洗了一把脸,用毛巾慢慢地擦拭。

    看了一阵铜镜里的自己,忽然想起爷爷跟他讲——杀人之后,一定要把手洗干净。

    他又净了手。

    说起来他曾活过极其漫长的岁月,掌下湮灭的生命无以计数,但对于爷爷教他杀戮这件事,他竟莫名的很有感触。

    此刻他才想明白——

    在几乎永恒的生命里,他早已经失去对生命的敬畏,早已忘记对死亡的恐惧。

    哪怕是在降生为鲍玄镜的这几年,他也几乎看到永恒的道路就在眼前。相信自己必然能够抵达。

    他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死亡的威胁,从没想过自己会失败,甚至死亡。

    直到这一次!

    而他那个身为当世真人、爵继朔方伯、一手撑起鲍家声势的爷爷,才是真正的以微命杀微命,在风险同等的腥风血雨里,一路踩着刀尖走来。

    爷爷才有资格讨论杀人的艺术。因为爷爷在杀人之前,总是抱着被杀的觉悟。

    今天是如履薄冰的一天,是死里逃生的一天。

    今日他结束了和郑商鸣的郊游,回到了位于临淄城核心地段的朔方伯府中,让人买了一把开脉丹当做糖豆,一边嚼吃一边思考。

    在把脑袋埋进水盆里的那一刻,他就放弃了【黄泉】!

    但他知道这还不够。

    远远不够。

    他放空了一切,在水中什么都没有看到,可他分明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!

    他被盯上了,他明白的。

    他的白骨道胎是一枚散发着香气的宝药,他曾经作为幽冥神祇的一切,都是巨大的待开发的宝藏。珍贵如【黄泉】,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有第一次,就有第二次。

    他不能仅仅寄望于自我的隐藏,割舍黄泉后的逃匿——万一被找到了呢?

    虽则他已经解决了身体的问题,摆脱了天意的敌视,焉知在彼辈推动天意如刀的过程里,他没有被捕获更多的线索?

    面对这种层次的对手,他不敢说自己百无遗漏。

    回朔方伯府的这一路上,包括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到现在,他一直都在问自己——我应该怎么做?

    “要怎么做呢,玄镜?”苗玉枝担心地看着他,有一个母亲的忧愁。

    她毫无疑问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去死,但是她能力有限。

    “首先要知道对手是谁!”亲手捉拿鲍维宏去状告的昌华伯鲍宗霖,表情严肃,皱着眉头思考。

    这位早早卸掉官职,一直待在银翘郡修行以冲击洞真的老人,其实是没什么洞真希望的。

    他六十岁才封伯,在国势的帮助下成就神临,彼时气血都开始衰落了,差点金躯都不完整,玉髓也只生出几滴。

    选择待在银翘郡鲍氏族地,更多是无望于自身前路,而专注于家族未来。

    昌华伯这个爵位注定是只有一代的,他能活多久,就能为鲍氏保留这个爵位多久。

    当初鲍伯昭和鲍仲清,都是他带着启蒙,授文传武,及至开脉,鲍易才抽出时间来自己指导。

    鲍玄镜就不一样,这孩子从出生那天起,就是鲍易亲自带。读什么书,修什么法,练什么兵器,鲍易都一一规划,亲自指点。无论多么忙碌,都不会错过对他课业的检查……这孩子是真正承担了鲍氏几代人的希望。

    “会不会是洗月庵里的那一位?”鲍宗霖把线索一条条地找出来:“玄镜不是在临淄遇到了白骨圣女吗?因此才产生一系列的变故。洗月庵竟然会收白骨道圣女为真传弟子,这事本就透着蹊跷。兴许一开始就是冲着玄镜来。”

    “洗月庵?”苗玉枝听得很辛苦。

    “洗月庵有一位画中人,法号为‘缘空’。早就斩绝尘事,不沾因果,在谋求最后一步跃升。”鲍玄镜解释着,摇了摇头:“不会是她。那个老尼姑还没有超脱,不可能算到我身上来。即便她收白骨圣女是为了白骨道胎,也不可能知道我是我……她不会轻易出手,结一份收不了的缘,阻隔自己的超脱路,更没有把天意推成这般刀术的境界。”

    “罗刹明月净呢?”鲍宗霖又问:“白骨圣女除了是洗月庵玉真,还是三分香气楼的昧月。这当中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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